展见星得了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, 不过这一夜她当然很难安眠。
很晚她才睡着了一会儿, 清晨天色蒙昧时又醒了, 醒来感觉喉间肿痛, 出去想找水喝。
茶壶是空的, 残水叫秋果昨晚泼了洗地,她站着发呆了一会, 东次间里响起动静, 不一时,秋果打着哈欠走了出来。
“展伴读, 你起这么早啊。”他小声招呼。
展见星听他压低了声音,估摸着朱成钧还没醒, 便没说话,点了点头。
秋果起来第一件事正是要打水,展见星便提着茶壶跟他去了, 等打了水回来,她就帮着到耳房去烧水。
热水在茶壶里咕噜咕噜滚起了泡时,她看见朱成钧从堂屋里走了出来,趿拉着鞋, 蹲到台阶下面去刷牙。
他动作很快, 呼噜一阵漱了口,秋果端出水盆, 他呼啦两下又把脸洗了, 然后进屋去吃早饭。
展见星也被秋果招呼进去, 小米粥, 肉饼,红豆糕,简单管饱。
展见星喉咙不适,吃别的难以下咽,这小米粥喝着倒是极舒服的,她慢慢把一碗都喝完了。
秋果收拾起碗箸,她也伸手帮忙,将那一把木箸放回食盒里时,她手下一顿,混沌的脑中忽然裂开一道灵光:“九爷,你的木棍呢?”
她后来跟着朱成钧走,似乎就没看见他再拿着它。
朱成钧道:“丢了。”
展见星追问:“丢哪了?是路边还是隐秘一些的地方?要不要去找回来,被人发现不会有事吧?”
朱成钧却道:“不被人发现,我才可能有事。”
展见星一时未解:“——啊?”
“你要是把我供出来呢?”朱成钧瞥了她一眼,“大哥发现我坏了他的事,就该找我算账了。”
他口气平平常常,可是如一声惊雷响在展见星耳侧,她惊道:“九爷,你——一开始就知道真凶是谁?!”
朱成钧没回答,可态度显然是默认的。
“为什么?”她迫不及待地问。
“自己想去。”
展见星震惊着真的想了想,秋果说过,朱成钧事前并不知道张冀要杀她,提棍去救她是仓促之间,但他却几乎在同时知道了幕后指使,为自保而留下了引线——
“地点,张冀引我去的地点有问题是不是?”
“哇,展伴读,你很聪明啊。”秋果笑嘻嘻夸她。
展见星一点也不高兴,只是苦笑。
她聪明什么,她忽然发现不要说比朱成钧了,她比秋果都差点。这对主仆在王府里生存历练得堪称泰山崩而色不变,现在回想昨晚,再也想不到他们当时居然是已经洞悉了一切的。
“九爷有意将棍子留在那处,是为了让二郡王发现吗?二郡王被栽赃必然大怒,要寻大爷相斗,大爷就没空找九爷了——”
展见星忽然收住话头,因为她看见门外出现了一个中年嬷嬷。
“请九爷安。”中年嬷嬷在门槛外微微屈膝,“老奴奉王妃娘娘之命,来请展伴读前去见一见。”
展见星一怔,抬头望去,却望不出什么来,她并不认识这嬷嬷。
朱成钧站了起来:“知道了。”
展见星迟疑着去看他,他却没别的话,秋果小声道:“展伴读,你去吧,没事,这真是王妃娘娘身边的人。”
展见星才安了心,放下东西走出去。她不能不谨慎,昨晚才出了张冀的事,再被骗走一回,就是她蠢了。
代王妃已经六十多岁,身体不好,常年在燕居殿里静养。燕居殿位于王府西路,从中轴路横穿过去,再过一个花园,就到了。
路上中年嬷嬷说了叫展见星过去的缘故:“昨晚搜府,闹得人仰马翻,娘娘也知道了,听说你险些叫府里的奴才害了命,娘娘叹了好一会气,又过意不去,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孩子,平白地遭这个难。就想见一见你,看你伤得究竟怎么样。”
展见星得过代王府的一套文房,心里对这位王妃是有好感的,便道:“这和王妃娘娘不相干,娘娘宽慈,别人做的事,如何怪得娘娘呢。”
“难得你明白。”
嬷嬷点了点头,又提点了展见星几句拜见时的礼仪,燕居殿便也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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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见星进入燕居殿的时候,朱成钶来到了东三所里。
“展见星呢?我来看看他。”他进了堂屋便说。
秋果愣了道:“——才被王妃娘娘使人唤走了。”
今儿什么日子,一个两个都要找展伴读。
朱成钶眼珠转了一圈:“那你们爷呢,也不在?”
“爷在里面换鞋。”
正说着,朱成钧出来了,朱成钶就势上前拉住他:“九郎,你跟我来,我有话和你说。”
朱成钧由他拉着,没吭声也没反抗,就跟他出去了,秋果不放心,忙跟上去,听朱成钶少有和气地说着:“我来没别的意思,就是找展见星解释一下,我父王当初那点气早消了,不可能到今天还想着招人杀他。他去祖母那里,正好,我们也去等一等他,等会一起去纪善所,先生看见我们和睦,也少些误会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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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见星在燕居殿里呆了有一刻钟左右,大部分的时间在等候,代王妃的药煎好了,下人先服侍她用药,等用完药,展见星才获准进去。
居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药味,代王妃比展见星想象中病得更重,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,整个人是一种从里到外的苍老之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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