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屋里, 秋果并不在。
朱成钧歪在椅子里, 撩起眼皮来看她。
展见星抱着被子, 半张脸掩在里面, 有点进退两难。
朱成钧终于开口:“你不要这被子?”
“不, 不是,”展见星硬着头皮道, “九爷, 我想换间屋。那一间是张冀住过的。”
朱成钧疑问地:“怎么了?他已经死了。”
就是死了才可怕啊!
展见星不得不坦白道:“九爷,我有点害怕, 不敢住那屋子。”
朱成钧的眼神困倦里透出费解来:“他活着你害怕,死了你还怕?”
“他活着我没怕。”展见星纠正。
“那死了你就更不用怕了。”
展见星张了张嘴, 感觉有点难以跟他说清这个道理,好在懂的人回来了,秋果从隔壁耳房转出来:“展伴读, 你怕鬼啊?”
展见星也不是怕鬼,只是才在她面前自尽的人,转眼就要她去住他的屋子,总是难以承受。这感觉不那么好说分明, 她就凑合着认了这个简单的说法:“是有点怕。”
秋果有点为难:“倒是还有一间屋子, 但都堆了杂物,收拾起来费大工夫了, 我怕弄得太晚, 耽误你明天跟九爷去学里。”
展见星也不好意思叫他费周章, 便试探着问道:“秋果, 你住哪间屋?我跟你一起,打个地铺就好了。”
那间屋的通铺上只有一床铺盖,很显然秋果不睡那儿。
“这个天怎么能睡地上,会冻病的。”秋果摇头,“不过一床又挤不下,我睡爷脚那头,夜里爷有事,踹我一脚我就行了。”
展见星:“……”
秋果因为她挺身回护朱成钧的举动对她印象极好,又出了个主意:“展伴读,要么我跟你换换,我睡张冀那屋,你跟爷睡,其实爷现在大了,晚上不怎么叫人了,不像小时候爱闹觉——”
“不不不用。”展见星连声谢绝。
秋果好奇地往她面上望了一眼:“展伴读,你不愿意就算了,脸红什么呀?”
展见星有点结巴:“我——抱着被子有点热。”
秋果倒也没追究,抓了下腮,皱眉思索道:“那可怎么办。”
展见星咬咬牙,她一个蹭住的,不能叫主家为难:“我还是住那间——”
“别吵了,你睡那里去。”朱成钧忽然伸手指了下旁边垂着帘子的东次间。
秋果奇道:“那不是爷的书房?哦,对了,里面有张竹榻!”
这书房是楚翰林来了以后,陶氏才叫人来布置出来的,不然从前朱成钧大字都不识,哪用得上什么书房。只是朱成钧明面上的待遇虽然提高了,这办事的上不上心又另说,腊月寒冬里硬是给他抬了一架适合夏日小憩的竹榻来。
展见星并不挑这个,跟秋果进去看了后就道:“多谢九爷,我就睡这里好了。”
现在已经开春了,晚上盖厚实些就行了,总比睡地上好。
秋果便跑去抱了床薄些的被子来,展见星接过来往竹榻上铺,问题解决了,秋果有闲心了,笑话了她一下:“展伴读,你这么大的人了,还是个读圣贤书的,怎么还怕鬼呢。”
展见星解释:“他毕竟刚刚才——”
“其实这里也是死过人的屋子了。”
朱成钧幽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,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,掀着帘子往里张望他们在忙活。
“……”展见星控制不住垮了脸,“我知道,请九爷不要特别提醒我。”
“你都不怕二叔,怕张冀的鬼魂干什么。”
“二郡王地位虽隆,但我不曾犯错,不觉得需要害怕他。”
“哦,要他死了你才怕。”
“哈哈。”秋果笑了起来,“爷,你真风趣。”
展见星可不觉得,不想再跟他说话,转头继续铺起被子来。
“哎,”秋果想起来什么,连忙跑出去,“我的糕点!”
一会儿他端着一碟糕点回来了,朱成钧晚饭也没吃好,他怕主子饿,所以把之前去找的糕点拿到耳房去热了热。
“展伴读,闹到这么晚,你都没用晚饭吧?一起来吃两块垫垫肚子。”
被他一说,展见星才想起来自己真的滴米未进,但可能是饿过了头,她现在也没什么饥饿的感觉,却不过秋果的盛情,过去拈了一块。
朱成钧也过来了,嘴里塞了东西,他总算不一会儿“死”一会儿“鬼”地吓唬人了,三个人围站着,很快把一碟糕点吃完。
朱成钧出去咕噜咕噜漱了口,然后慢腾腾往另一边的西次间走。
展见星也出来漱口,她把水吐了,忽然想起来这一晚上忙乱,还没有正式对救命之恩道过谢,犹豫了一下,在他背后轻声道:“九爷,谢谢你救了我。”
朱成钧已经快进去了,忽然倒退了一步,扭头:“这样说,你是不是应该报恩?”
展见星迟疑了一下,点头。她不是不愿意,只是朱成钧的那个语气——怎么说,让她觉得不妙。
朱成钧马上道:“那你练练我的字。”
果然。
展见星闭了下眼,感觉自己真是要开始学一下养气的功夫了:“我不能从命,请九爷自己多写多练。”
朱成钧轻嗤一声:“这点事都不愿做,没诚意的空话,下回少说。”
抬步进去了。
展见星叫他噎得在原地又站了片刻,想反驳,他已经走了,她总不能追到人家卧房里,只好悻悻转头也去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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