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透过窗帘。
齐越倏然睁开了眼睛。
过了一会,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。
四周依旧如往常一样,既熟悉又陌生的体验。
钟摆的滴答声、好闻的茉莉香牌香水味、巷子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吠,以及……近在咫尺的呼吸声。
他知道,这样的场景以后会重复无数次。
“你醒了?”
杜鹃侧过身子,笑吟吟的看着他。
齐越说:“刚刚做了一个噩梦……”
杜鹃问:“梦见什么了?”
“梦见自己暴露了,被好多警察追,追着追着那些人都不见了,正觉得庆幸的时候,姜斌忽然出现,他举着枪说,原来你就是内奸,我要杀了你!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我就醒了。”
“幸亏及时醒了。”
杜鹃夸张的拍了拍胸口。
因为动作过大,领口扣子意外崩开……
齐越立刻将目光移开,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。
杜鹃无声的笑了一下,神情间带有揶揄意味,也似乎有那么一点失落,她慢慢系好睡衣扣子:“站长要见你。”
齐越问:“什么时间?”
“今天中午。”
“在哪?”
“老夏茶馆。”
“会芳里的老夏茶馆?”
“对。”
“……站长要见我,你昨晚就知道。”
“是的。”
杜鹃没否认。
齐越说:“那你昨天为什么不说?”
杜鹃说:“这是站长要求的,他让我今天才可以通知你。站长是一个谨慎的人,以后接触久了,慢慢你就会了解。让你在我这里过夜,也是为了这次见面,万一遇到熟人,起码也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……”
会芳里紧邻新民大街。
从新民大街去警察厅,会芳里是必经之路。
……
在滨江,会芳里“声名远播”。
这里是着名的窑子街。
这里汇集了大大小小上百家济院。
最高峰时有济女近千人,包括很多无照经营的暗娼。
除了济院,其他各类商号店铺也不少。
就比如,老字号的老夏茶馆。
中午正是客人最多的时间段,为了招揽生意,茶馆每天都有评书快板之类的曲艺表演,而嘈杂的环境,最适合特工接头见面。
齐越选了靠窗位置一张桌位坐下。
这家茶馆他来过不止一次,对店内环境非常熟悉。
他坐的位置,距离柜台很近,柜台连着后厨,中间隔着一道门帘。
若是遇到突发状况,可以就近从后厨角门脱身。
小伙计快步走了过来:“呦,先生,您来了。”
齐越说:“一壶龙井,一份油炸糕,一碟瓜子。就这些。”
“您稍等,这就给您预备去……龙井一壶,油炸糕瓜子各一份!”
小伙计吆喝着退了下去。
“看到李陵碑,老令公杨继业心中暗想,汉朝的李陵背叛国家,这种人为什么还有人为他立碑呢?可见老令公把心一横,摘下头上金盔,仰天长叹:罢了!皇天在上,我杨业无力杀贼,只能以死全我忠义!说完这句话,老令公大叫一声,一头碰死在李陵碑前!后人有诗叹杨业:矢尽兵亡战力摧,陈家谷口马难回。李陵碑下成忠义,千古行人为感悲!”
台上正在表演评书《杨家将》。
说书人连说带比划,茶客们听的聚精会神。
很快,茶点陆续摆上了桌。
齐越把一本《猛虎集》诗集放在桌上,一包皇道宣扬牌香烟压在书的一角——这是接头的特定代号。
他一边喝着茶,一边故作兴致盎然欣赏评书表演。
过了一会,一名身穿黑色貂皮大皮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,他看一眼桌上的诗集和香烟,微笑着说:“你是齐警官吧?”
齐越看着他:“你认识我?”
中年男子说:“大年初六,北平会馆举办的同乡联谊会上,我们见过。”
齐越故作恍然:“哦,我想起来,你是邱先生。”
以上对话,就是两人的接头暗语。
中年男子——军统滨江站站长邱维汉拉开椅子坐下,低声说:“若是有人问起来,这就是我们见面的理由。”
北平会馆举办的同乡联谊会,齐越中途有事提前离开了。
邱维汉既然这么说,他当时也一定在场。
齐越给邱维汉倒了一碗茶水:“您也是北平人吗?”
“不。我是平谷人,在北平读的大学。”
邱维汉回手把大衣搭在椅背上。
他看了齐越一会:“敌后工作如履薄冰,容不得半点马虎,正因为如此,对每一个新人,我都设置了一个考察期,只有通过了考察,我才会考虑和他见面,知道考察的核心内容是什么吗?”
齐越说:“是忠诚。对军统、对党国的绝对忠诚!”
邱维汉满意的点点头:“说的非常好!”
小伙计端着托盘从桌旁经过。
等小伙计走远了,邱维汉这才说:“前些日子,保安团有一个名叫阮怀勇的连长,因为倒卖军需物资,在军法处关了半多个月,军衔降为少尉,调到了城防巡逻队,为此,他一直心怀不满。我有个想法……”
邱维汉停顿了一下,目视着齐越。
齐越试探着问:“您是打算、策反?”
邱维汉笑道:“看起来,我的想法还是可行的。”
齐越说:“保安团负责城内治安,如果能策反一个军官,对我们非常有利。”
邱维汉说:“阮怀勇也是北平人,所以,我打算让你先和他接触一段时间,探探他的口风,如果可行,我再派人直接和他联系。”
这件事看上去确实可行。
无论成与不成,齐越并不会因此暴露身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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