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先袭来的是漆黑逼仄的甬道,像是浸满了墨汁的狭窄通道,像是连应风自己都被如墨般的黑暗浸透侵蚀。而后忽如其来的亮光从小若蚕豆的斑点逐渐扩大,将黑暗的甬道撕裂开来,他立于半空中,低头俯视,是一片无尽幽林,幽林中不时有鸟兽奔走,是迎风熟悉的一派残忍却又祥和的兽族世界。
向着密林远处眺望,似有一块凹陷,周遭的树木沿着这凹陷向内生长,从远处看来像是碧海中翠绿的漩涡,十分显眼。
良久,应风睁开眼睛,神色莫辨。
夜容安十分紧张,屏住了呼吸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怎么样?”
应风迟疑着点了点头,“看起来,似乎是与你有些关系,可是......”
“还有什么‘可是’不‘可是’的,你也探查过了,那就是我哥哥!对不对?”
应风不知该如何解释。
乍看起来,是没什么问题,可不知为何,他总是觉得有些不知名状的怪异。
若是真的有夜兽的意识存于这块晶石之中,那么是谁放进去的呢?
“此事,还需要从长计议。”
没想到应风想了许久,竟然只说了这个,夜容安立刻有些着急。
“还有什么可从长计议的?这晶石里的是我哥哥,他还活着,你可以救他。知晓这些就够了,为何还要从长计议?难道你之前说的那些帮我的话都是骗我的?”
迎风摇了摇头,安抚夜容安道,“你先别着急。他若真是你哥哥,那此事也应当先禀于神界和仙界知晓。”
“不行!”夜容安果断拒绝。
“这是为何?”若有神界和仙界介入,想要彻底救醒他,应当会更容易些。
夜容安撇嘴,凄惨一笑,“灵族都不喜兽族。他们为何给我‘公主’之名,我心中有数。他们只是恰好需要一个‘夜兽’罢了。他们会不会真心帮我救哥哥,我说不准。但我不能冒险。”
“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哥哥罢了。”
应风被眼前明媚少女的忧伤刺伤了眼睛,他作为垒泽族未来的继任者,这其中的道理,他自然比夜容安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儿懂很多。
他提出疑惑,也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。若是这东西有古怪,恐祸殃及夜容安。
可是,他实在不忍心,她只是想要一个亲人而已。
“好吧,”应风终还是松了口,“我帮你。”
“太好了!谢谢你!”
应风摇摇头,“先别着急谢我,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做,明日我去藏书阁多找找古籍,看是否有办法。”
“这还找什么古籍!你们垒泽族不是有可以将兽族灵思分离出来,然后为它重塑肉身的法宝吗?”
“你如何得知?”
夜容安嘻嘻笑着回复道:“我若是连这些都没有打听清楚,也不会贸然来找你帮忙呀。”
应风无奈失笑,他当时只觉得她直率天真,却从未深思过这句话的含义。
“那也别耽搁了,你现在就回去帮我救哥哥好吗?”
“现在?”应风不可思议。
“可再有两日,就要正式开课了。”
“以你的脚程,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家吧?那两天时间怎么算你都来得及赶回来啊!”
应风望着手中的晶石。
也好,若是趁着开课日前往返一趟,也可借助父亲的力量好好研究下这晶石的来历。总比他一个人啃书的强。
再者说了,他瞥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夜容安,若是他不答应,恐怕这一年里都要被她追赶烦扰。
“我可以答应你带这晶石回去,寻父亲一同商议对策。若没问题,我会求他替你将其中灵识取出,以待寻到合身的肉体后将他复活。
可若是还有问题有待商榷,那我也无能为力了。”
夜容安只听了一半就迫不及待地连声应允,“没问题,没问题,都听你的。”
于是......
“你闭嘴!”夜容安一身狼狈地斜卧在空地上,声嘶力竭:“你们不要听他胡说!”
应风的叙述丝毫未被影响,他只是在这尖利噪音中短暂地停顿,而后旁若无人地继续讲下去,语调平淡,毫无起伏。好似在讲着别人的故事一般。
“于是,我带着这块所谓的蕴有夜族灵识的晶石回了垒泽族。后来的故事,想必你们都知晓了。”
“我没有!容筵哥哥,我没有!我从未给过他什么晶石,也从未让他回过什么垒泽族!”
夜容安声嘶力竭地否认,可这说辞,在场众人听来都觉得不大可信。
应风讲了这许久,此时才真正看了一眼夜容安。
就是此时这个面目扭曲的女子,让他引狼入室,夺走了垒泽一族所有人的性命,他当时究竟是如何蠢笨,才会相信她是真心与自己结交呢?
容筵的眸子中依旧荡漾着暖光,但说出的话却让夜容安毛骨悚然。
“容安,你有何需要辩解的?”
虽是询问,但夜容安如何听不出来,这言下之意,已是信了大半。
“我没有,容筵哥哥。我没有什么晶石!你要相信我呀!”夜容安似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可信度,跪爬着想朝容筵走去,只可惜伤势过重,重重跌倒在地。
“若是太子殿下需要证据,那晶石想必还能在她身上找到吧。”
当年他受伤昏迷不醒,半梦半醒中似是看到了夜容安,等他清醒,那唯一可以作为证据的晶石已经下落不明。
她如此宝贝那迷幻的虚假亲情,定然是一刻都舍不得离身的。
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倒地不起,犹自痛哭着的夜容安。
夜容安闻言深深护住了怀中,一边叫嚷着“别过来,别靠近我。”
这举动,答案为何已经不言而喻。
温玄心中悲痛,尽管这四年间夜容安变化巨大,他也从未觉得如此失望过。
“尽管如此,”容筵回身说道,“那也不该是你利用试炼,想要报私仇的理由。”
应风冷笑,“太子殿下觉得我应当如何做呢?告上神界仙界?还是闹上梵清界?”
他难道不知晓如何寻求帮助吗?
他原本满怀赤忱的心,就是如此被温柔的安慰和无情的拖延一点一点浇熄的。冰火相接时,那嘶嘶的白气上涌,模糊了他的眼,也迷蒙了他的心。
若是求助无门,那不如自己来好了。
自己去拿回属于垒泽族的道,自己去寻个前因后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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