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一的回答自然说不上完美,但胜在足够令人安心,松平容保脸色舒缓,看着风平浪静的江户湾,不由自主感叹道:“不知道水面下有几多暗流啊。”
“水上行舟嘛,最忌讳的反而是随波逐流,只要自己脚下的船够大,天南海北都去的,些许明礁暗流有何可怕。”太一笑着拍了拍“伊豆丸”的木质栏杆,松平容保很想问这“够大的船”为何,但太一已经换了话题,指着远处一片区域道,“肥后守请看前面那片区域,在下正与江户的匠人们研究仿制西洋帆船,着实有意思的很,不若过去瞧瞧。”
“那我倒是要长长见识。”松平容保将心中的疑惑隐去,跟随着太一前往正在施工中的船坞区域。
走到近前,一艘长度在两三丈左右,尚未完工的木船模型正立在场中央,勘兵卫陪着约翰逊船长,正在与工匠们争论着什么。
与兰学兴盛的西国诸藩不同,封地在陆奥的会津藩,日常并不大涉及与西洋交往,松平容保见到一个红发的大鼻子站在场间,表现出了些许的不适,本能地将彼此距离拉开了一些。
“这是何物?”松平容保指着场间的帆船模型,好奇地问道。
“这是按照‘伊豆丸’等比例试制的样船,我们手里没有原始的帆船图纸和各部位具体参数,所以需要慢慢摸索,让大家熟悉一下各部位的结构。当然,先做到形似,然后再一点一点解决神似的问题。”太一引着松平容保近距离观看模型的各个细节。
约翰逊船长见自己的老板来了,靠过来就是一顿抱怨:“老板,你们这里的工程师简直是胡来,他们就是做出了一坨狗屎!”
太一被这位的口水喷了一脸,松平容保也十分嫌弃地躲开这个“红毛鬼”。
太一用袖子擦了一把脸,刚才看约翰逊与“龙宫会”的工匠们争论,以为只是纯粹的学术讨论,没想到这位是在发脾气。勘兵卫的英语还是半吊子水平,肯定也没办法精确的传达彼此意思,可想而知这个美国人一定郁闷坏了。
“船长先生,放轻松!”太一拍了拍对方的胳膊,指着还未安装装帆的海船模型道,“我看这个做的十分精美啊,是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当然了!”约翰逊一脸崩溃道,“我承认这群工程师很有艺术家的潜质,作为工艺品这个也绝对过关,但作为模型她简直糟透了,您自己看看船底吧!”
松平容保见太一与那外国人呜啦哇啦一通,询问太一前因后果,跟着太一弯腰看向船底,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。
太一倒是一眼看出了问题,有些哭笑不得道:“勘兵卫,是谁提议用一根整木做龙骨的?”
“那位大工匠师傅说这样结实!他不太信任西洋人的拼接术。”堪兵卫见自家老板问,赶快回答道。
“我承认这样肯定更加结实,但咱们在建造真正的海船时,到哪里找五六十米长的整根树木做龙骨呢?”
围在模型周边的几个匠人闻听都有些尴尬,又听太一继续道:“这个也别浪费了,漆上漆后摆到总店里当装饰吧,然后你们重新来过。所谓仿制模型,就是要学习龙骨的拼接、风帆的排列,船体布局等等,不要耍小聪明!”
约翰逊站在一旁,见刚刚和自己争论的一众匠人,被太一训得服服帖帖的,立刻喜笑颜开,靠过来继续说道:“我在国内时,听说有船商开始尝试用钢板焊接龙骨了,咱们要不也可以试试?”
“船长先生,我觉得……咱们还是一步一步来,起码等到我能有自己的煤矿和钢铁厂以后再说。到时候,我给你造一艘全钢的海船。”太一否决了对方不切实际的提议,“为了那一天早日到来,你们可是要更加努力为我工作啊。”
忽悠完美国人,太一带着松平容保在船坞附近参观,便听对方问道:“最初你说靠‘大船’渡过暗流,我还以为是指刑部卿,却没想到真的是指船。但即使你可以造出更多的海船,我也并不觉得能在接下来的风浪中起到什么作用,难不成你还能造一支舰队不成?不过是些工具罢了。”
“您可别乱说,我可不是在造战舰,”太一摆着手否认,“有一点您说的没错,这些船都是工具,但不是作为战舰,而是作为商船;不是用于战斗,而是用于沟通的。”太一再次指向一侧的江户湾,“您觉得这里广阔,但要知道这与外面的大洋相比,不过是小水洼一般,咱们眼中的惊涛骇浪,也不过是外人眼中的小小涟漪。当我的这些船,将江户湾与大洋连接起来时,湾内的风浪就不会伤到我了。”
“我第一次发现,你比喜连川又次郎要危险的多,”松平容保眯着眼睛说道,“起码他没有妄想过借助外夷的势力,你的想法已经犯禁了。”
“这想法虽然危险,但是绝对无害,我的义兄大人,”太一摇了摇头,“我只是想说,有时候人要跳出条条框框,就像我作为一个卑微的普通人,纠结于小小的江户湾,只有被浪倾覆的份儿。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,总不能自己把自己逼死,对不对?”
太一跟松平容保实际上并不太熟,今天说了很多交浅言深的话,多是看在光枝的份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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