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护、护驾——!”
不知哪个愣头青朝官颤悠悠地叫了一嗓子, 高大威武的侍卫们自殿外涌入,朝官队列受到冲击,变得东倒西歪,情势一下子混乱起来。
“这这这真的杀了——?”
“杀得好!快让我看看, 到底死了没有——”
“哎呦,谁踩本官的脚?!”
乱糟糟的喧嚷里,方学士被惊回神, 立即喝道:“乱什么, 都镇静下来, 不许胡乱走动!当值的御史呢, 把喧哗的人都记下来,送呈吏部,算入岁终考绩!”
顿了顿,又转向侍卫们:“此处没有刺客, 不必护驾,尔等退出去,在殿前当差即可。”
侍卫们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, 但见朱英榕仍高居御座,左近并无可疑人等, 犹豫片刻后, 在统领的带领下, 如流水般又退了出去。
但未及全退, 走在最后的统领半只脚还卡在门槛内之际, 猛然一声稚气尚存的尖厉叫声响起:“站住!将——”
朱英榕惊喘着, 手指也剧烈颤抖,但仍坚持着指向了下面,“将代王——”
“皇上!”展见星脑中近乎空白,凭本能喝出口,她不能让朱英榕将处置的话说出来,天子一言九鼎,哪怕是错的旨意也一样,局面将很难挽回。
“请皇上三思。”她跪了下来,伏地恳求。
“……”
朱英榕不只是手指颤抖,他全身都开始抖,眼睛直瞪瞪地,道:“好,你好。来人,将代王与展见星一起打入——”
“皇上。”
他的旨意再度被打断了。
“……方先生?”朱英榕循声看去,瞳孔缩了一下。
朝官们炯炯的眼神都跟着过去。方学士闭了下眼,喉间吞咽着,费力地咳嗽了一声。
他的病一直没有大好。
他重新睁开眼来,眼中疲倦非常,也清明非常,与朱成钧对上。
朱成钧眉目不动。
事实上从他扼杀木诚后,无论殿里殿外乱成了什么样子,他再没有动过。
“代王目无纲纪,胆大胡为,惊扰圣驾,其心既妄,其行也无状——”
方学士缓缓出声,一个个罪名报出来,朝官们不觉屏住了呼吸,等着听他得出的最终判决。
“着禁军即刻驱逐出京,遣送封地,无诏不得踏出封地一步。”
展见星蓦地抬头:“……”
她一颗心如被丝弦系紧拉起,忽然弦断,重重地落了下来。
与她相反的是,朱英榕本来手指已放了下来,此刻不可置信地将眼睛重新瞪大:“——!”
这算什么惩罚?!藩王无诏本来就不得入京也不得离开封地!
他心里明白,但惧极怒极惊极,诸般情绪冲到了顶,话都堵在心口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方学士没有旁顾,他的身躯苍老而又有一种坚韧挺拔,冷冷地对着朱成钧道:“代王,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冲撞圣驾吗?那本官可不能容你了!”
朱成钧与他对视片刻,收起了目中的意外之色,道:“知道了,我走便是。”
他没再看任何人,转身便向殿外去,背影疏淡离尘,居然吸引了几个朝官看得回不过神——事了拂衣,可真痛快利落啊。
朱英榕的感觉就很不好了,近侍的尸体还横在底下,朱成钧的背影越去越远,他一阵头晕目眩,向后歪倒:“……”
“皇上!”
“皇上!太医呢,快叫太医来!”
**
午后,乾清宫。
太医收拾了医箱,走出殿外。
守候的几个重臣们忙拥上前去相问,太医一一回答:“皇上没有大碍,只是一时急火攻心,方至如此。如今已经醒来,下官开了安神方,皇上服下后,就无事了。”
重臣们方松了口气,放太医离去,又想入内请见。
内侍进去通传,很快出来:“皇上有旨,今日谁也不见,诸位老大人们,请吧。”
这话在方学士意料之内,他沉重地道:“那老臣就等皇上愿意见时,再来请罪。”
他返身要走,脚下踉跄了一下,旁边的闻天官伸手扶了一把,方学士脚步又顿住,望向丹陛下孤零零跪着的一道身影,道:“——展谕德这里,皇上可有旨意?”
内侍也看了一眼,回道:“皇上说,展谕德愿意跪,就由他跪着。”
方学士默然。
闻天官低声道:“走吧,这时候劝不得,皇上连你我都不见……前面还有一摊子事要收拾呢。”
方学士也明白,叹了口气,在他的搀扶下举步离开。
风渐起,天际云涌,遮蔽了日头,天色阴了下来。
展见星一动不动地跪着。
朔风刮在身上,寒可透骨,单薄的棉衣抵御不住,不多久她的手脚都出现了僵意。
“咦,下雪了?”
露台上传来内侍的惊讶叫声,很快被另一个内侍阻止:“嘘,瞎嚷嚷什么,皇上心情正差,别说下雪,就是下刀子,你也给我憋着。”
“是,是。”
另一个内侍探出手来,等了片刻,嘟囔:“还真下了……这天变得可真快。”
先前说话的内侍小声道:“哥哥,下面那个怎么办——要么叫他回去?皇上今儿肯定不会搭理他了,跪也白跪。”
“白不白跪是你说了算的?”另一个内侍白了他一眼,“从今往后,咱们可都缩着脖子,少揽事吧。若不然……木公公那样又有本事又得圣心的,还不是像个鸡崽儿一样,说没就没了。”
说到后面,他的声音压得低不可闻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