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了一堆梦, 罗域以为自己睡了很久,其实再睁眼,不过才过去了一两个小时。罗域睡不着了,他起床洗了澡,又从橱柜里拿出一套靛蓝色的西装穿上。他今天的脸色不太好, 特别是再衬上这个颜色, 镜子中望去, 苍白得都要半透明了。
但是罗域没换衣裳,只拿起拐杖缓缓走下了楼。
偌大的别墅前所未有的静谧, 哪怕在罗家主宅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死寂过, 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回音竟都能敲击耳膜。
罗域扫了眼餐厅的长桌,周阿姨只准备了他一个人的早餐,一碗白粥, 几碟小菜。明明那么营养,但缺了周围那些五颜六色的其他菜色围绕, 莫名显得有些可怜。
罗域坐在桌前, 一边喝粥,一边给肖井洋打电话。
“……对, 订了午餐,我一会儿就过去。你不用过来,就在北区中心街那儿, 罗泰华开得饭店旁边。没关系, 就算遇上他也不是大事儿。”
病了之后他吃饭向来定点, 半个小时内细嚼慢咽总能吃完, 一般公事也不会放到这时候来说。不过今天,这半个小时罗域都用来打电话了,待时间一到他收了线,一碗粥根本没动几口。
罗域放下筷子,让司机把车开到了门口。
要出门时,却接到了方玺的电话。
方老师语气并没有轻松下来,反而更着急了。
“罗先生,我没有找到人!”
罗域开车门的手一顿。
“人呢?”他轻轻地问。
“培训学校的老师说晓果的确来过,但是之前就走了。我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的人,但是我在北角花园找到了他的手机!”
北角花园离培训学校有两条街的距离,倒是离南区的擎朗酒店比较近。罗域曾经对晓果反复叮嘱过,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把手机拿下来,晓果要是生气,一开始就不会带它出门,何必中途再丢到外面呢,如此想来,手机怕不是他主动遗弃的。
“你……”
罗域迅速把事情来回想了一通,才刚开口,却被方老师抢白了。
“我知道,我已经给瞿峰他们打电话了,瞿峰已经派了不少人来帮忙。”
方玺说得很快,仿佛怕罗域有别的吩咐或者反悔一般。
罗域沉默片刻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挂上电话,他竟然呆站了几秒钟,一抬头就看见肖井洋来了。
肖井洋还是不放心,要是以前的罗域,根本不需要人这般小心,但现在的他……肖井洋悄悄瞥了眼对方的气色,方玺不在,幸好自己过来了。
罗域则什么也没说,坐进了车内。
肖井洋也开门坐了进去,一上车他的目光就四处的搜寻。他做得很小心,但还是逃不过罗域的眼睛。
罗域问:“你想找什么?”
肖井洋一顿,只得老实道:“罗先生……您备了药了吗?”
罗域却笑了:“小肖啊,你当初来应聘的职位你还记得吗?”
肖井洋听得出罗域这是要他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,但是向来听令行事无所不能的肖助理这回却难得有了异议。
“我不会忘记的,擎朗培养我,您资助我,于我有恩,所以任何对您有帮助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。”
像他这样当年受到罗域资助的穷学生,擎朗还有很多很多,罗域给他们最好的教育,最好的工作环境,最大的发展自由,一年一年,他们如今都成为了公司重要部门的精英人才。这也是为何擎朗里那么多人恨罗域,公司却始终还牢牢控在他手里的重要原因。哪怕他如今大半都撒了手,这些人依然以罗域马首是瞻。
“我的付出,总要看到回报的,算不上什么恩德。”罗域却淡淡道。
然而说完,他又顿了一下。原本罗域的生活的确一直如此,他有自己维持平衡的方式,从不平白浪费多余的感情。可现在呢?这样的平衡还存在吗?
罗域的神思不禁幽幽的飘远。
那时,既然决定要治病,对于生理上的苦痛也算是有了心理准备,但真到了那份上,罗域已算是很能忍的人了,却也偶尔会想要有脱身的冲动。他的主治大夫是A国肺病方面十分有名的权威专家——Dr.Mooer,他的治疗方案也比较温和,可以给患者减少许多痛苦,用得药副作用也比较小,至少罗域连化疗的时候都没有掉头发。
可尽管如此,作呕、咳血、头晕、窒息……该有的不良反应罗域一个都逃不了,每每瘫倒在床无力望天的时候,罗域都会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视频。他不知道自己和对方谁更痛苦一些,可自己连个十多岁的孩子都不如,罗域是无法忍受的。
难得,他也会有不服气的时候。
当杭岩问起罗域对后续治疗有什么想法时,罗域竟然问:“你那时是不是还给那小孩儿赞助了祛疤手术?”
趁着杭岩愣神,罗域道:“等我好了,也别忘了给我做一份。”
生死线上的徘徊,身心的双重折磨,那一段日子罗域的世界几乎除了医生之外,只有那个孩子的存在。日日夜夜,那些视频他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,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罗域几乎都能背出来了。
于是,当终有一天,他熬过一切,重新以半个健康人的姿态回到正常生活中的时候,罗域放弃了国外更为优良的疗养场所,反而选择了新开发的绿野生态园,那个有那孩子所在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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