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想什么呢?”
两三日,东府二房有后的喜庆方才渐渐散去,众姑娘连日也常往这边来照看,黛玉更是频了些。这日贾瑛回府,却见黛玉也不在屋内与人说话,正于廊下怔怔出神,便上前问道。
“今日下衙怎么这么早?我听府里人说,陛下免了你的差事,近日外面都起了不少闲言碎语的,可是事情要紧?”黛玉看到贾瑛,站起身来,说话间,神色中带着些担忧道。
“我说看你思虑忡忡的,原来是因为这事。”贾瑛微微一笑,一边帮黛玉理了理鬓间秀发,说道:“不错,我的差事确实没了,不过是我自己请辞的。”
“是因有人弹劾吗?”黛玉问道。
府中的女卷,原是不操心外面的事的,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,黛玉对外面的事情不禁开始上心了,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,可难免不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。
府里看似人多亲盛的,可各房有各房的心思,难保就在一条心上。
贾瑛独自一人撑着,未免不让她心疼。
贾瑛摇了摇头道:“入仕之后,常在外走动,也难得歇息一阵,是我自己闲烦了,正好回家陪陪你们。”
朝中确实有人在弹劾他,他在江南办的事情,别人想要找麻烦,总是能找到理由的。
比如自他回京后,那些往深海里跑的倭寇,再次出现在浙闽两地近陆海域,以此弹劾你一个剿倭不利总是没问题的。
再比如,他主政海道军务期间,依旧有民间船只,买通了某地海疆卫所,私自出海贩利,弹劾你一个与商贾暗中勾结,走私贸易的罪名。
这些事他当然做过,只是不可能轻易叫人拿到把柄,那些人所弹劾的,不过是他们自己使的卑劣计量而已,他在江南不过一年多时间,浙闽二省的卫所不可能全部控制在手,想要栽赃也并不难。
还有官员弹劾他,利用缉捕走私,强取货物,再私相贩卖,大肆敛财。
不巧的是,哪一样都能与他挂上钩,但他做下的这些事情,出手都有分寸,其中一部分,留作了水师军饷,大部分运往了辽东,真正被他从中划掉的那一部分,别人是根本查不出来的,因为所有的账本,都还在他手中。
即便得到账本,想要从中找到漏洞,就外面的那些账房,每个三年五载的,也研究不清楚,做账的,都是他从族学里带出去的,那账本旁人是看不懂的。
而除了查不出来的这一部分,剩下的那些财货的去向,他都曾与朝廷做过背书,只不过知道的人不多而已。
其实这些都是小节,说到底,最终还是要看宫里的那位怎么想。
所以,他上疏请辞。
没什么好可惜的,即便辞了所有的官职,他依旧是大乾的靖宁伯,有进士及第的身份在,起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。
权利这种东西,终究是别人给的,太过依仗外物,总有靠山山倒的一天。提前适应适应,也没什么不好。
让人值得玩味的是,嘉德允了,只给他留了一个兵马司提督的差事,没了兵部做背景,兵马司说白了就是给京城的贵人打扫大街的。
这在旁人眼中,可不就是失势了吗。
旁人怎么看,贾瑛反倒无所谓,关键是当今天子是怎么想的。
大概心里是有猜忌在的,但又不全是,否则,不会给他留下一个,兵马司说不重要,可他毕竟是天子皇城脚下的一支不弱的军事力量,贾瑛心中实则是不愿轻易丢掉的。
皇帝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差职,说明信任还在。
听起来很矛盾,其实想想也没什么,手中权利大了,皇帝忌惮很正常,可他又没做过什么不忠的事,所以皇帝依旧愿意将京城的部分防卫之权交给他。
就像放风筝一样,走的太高太远了,总要紧一紧手中线。
以上御下的手段,不过尔尔。
贾瑛看的明白,索性一并卸掉,正好落个清净,而且近来朝局也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静。
“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,起起落落,似姑老爷那般,也没少经历,这不都是常有的事嘛。”
黛玉笑说道:“你怎知我心中想的是这些事呢。”
“不是这个?”
“那是因为什么?”贾瑛眉毛一挑道。
“是报春姐姐。”
“报春怎么了?”贾瑛不解道。
黛玉明眸闪烁,看着贾瑛道:“你果真不懂我话里的意思?”
“妹妹要说什么?”贾瑛心有猜测,却依旧选择装湖涂。
“报春姐姐的名分,是不是该变一变了?”
“咦,妹妹不说,我险些将此事给忘记了,报春如今有了身孕,确实不能再做丫鬟看了。”贾瑛面露恍然。
报春和绿绒是贾瑛从南疆带来的,严格上来说,不算事府里的丫鬟,自然也没有长辈做主赐下名分一说,一切都要看贾瑛的意思。
这几日,众女都已将报春做姨娘看待,一应用度仆妇,都是照着主子的份例赏赐的,只是贾瑛这边,却一直没有给出将报春提为姨娘的说法,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。
便是报春本人,近日神色也有些恍忽,绿绒更是见了贾瑛便撅着嘴走,三句话里,有两句都是阴阳怪气的。
倒不是说,做了姨娘就如何如何,贾瑛也从未在两人面前摆过主子的做派,可有名分和没名分终究是两回事,传出去好不好听且不说,更关键的,是两女在贾瑛心中地位的外在呈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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