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。
县衙开审贺家灭门惨案,引来无数百姓围观。
姜氏在堂下哭得涕泗横流几度昏厥过去,知县听得云里雾里,明明是数九寒冬,他额头上的落汗却没停过。
他掩唇,小声和师爷嘀咕着:“你不是说昨天那两外来的人已经查出了眉目吗?人呢?”
“已经让薛捕头去催促了,大人稍安勿躁。”
知县作为父母官,只听姜氏哭诉,一句有见地的发言都说不出。
作为证人的陈三恼了,耿直道:“知县大人还不快快彻查此案,批捕贼人归案?临近年下,闹出这样丧天良的事,咱们还如何能安心过这个年?”
他喊出这话,衙门外围观的百姓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,跟着起哄。
知县惊堂木拍过三回,正要开口训斥,才见沈辞忧和吴世匿如同救世主一样逆着光姗姗来迟。
她于堂下向娄知县行了礼,听知县肃声道:“你确定你们有把握能找出凶手来?”
沈辞忧点头以作回应,而后走到姜氏身边儿,递给她一方手帕,“眼泪擦一擦,莫再哭了。”
姜氏要接手帕的时候,沈辞忧却突然松手,任手帕飘落在地上。
二人同时伸手去捡,沈辞忧的手刻意在姜氏的手腕上抓了一把,姜氏吃痛,闷哼一声很快收手。
沈辞忧拾起手帕将她递给姜氏,听她啜泣声丝毫不减,“大人,我丈夫实在死的冤枉,求您还他一个公道!”
“你丈夫当然死的冤枉。”沈辞忧站直了身板居高临下地觑着她,一字一句道:
“被自己的妻子刺了十二刀,又生生抹了脖,能不冤枉吗?”
此话一出,满殿哗然,错愕之声此起彼伏。
姜氏哭了一夜,声音早已变得沙哑。
她梗着脖子,面目略有些狰狞地冲沈辞忧嘶吼道:“你浑说!他是我的丈夫!我怎会杀死他?你们这些官员找不出真凶,便要冤枉我,拿我的清白去交差吗?”
“我没有冤枉你。我说的是事实。”
“空口白舌的诬陷人!我与我丈夫感情甚好,我为何要杀死他!?”
“你和你丈夫的感情很好吗?”沈辞忧躬身一把擒住她的手腕,将衣袖褪到小臂上。
她藕断似白皙的小臂显露在众人面前,其上的淤紫瘢痕一片连着一片,看得人触目惊心。
“你说和你丈夫情好,那么你身上这些伤痕是从何而来?伤痕有新有旧,说明不是偶然造成。昨日陈三妻子揽你肩头劝慰你时,我见你表情也有异样,可见你身上的伤处不止在小臂,还有更多。”
见姜氏启唇要狡辩,沈辞忧语不停歇,继续说:“你持家有道深居简出,甚少和外人接触,这些伤痕若不是你丈夫打的,还会是谁打的?”
“且无论是谁,你丈夫和你亲近的时候都能看见这些伤痕。他是个猎户,别的本事没有但力气却大,自己媳妇被人打成这样,他岂会隐忍不发?”
眼见身上的伤是藏不住了,姜氏只得道:“两口子过日子,口角冲突常有,我家那口子性子暴躁些,偶尔说急了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有什么大不了?家家都有争执的时候,难不成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杀人吗?”
“只是小事?”沈辞忧击掌三下,旋即有捕快潜入内,将一册卷宗拱手奉上。
她翻了两页,照着卷宗念道:“姜颜,外嫁岐郡县贺家。孤纳彩二十两纹银,成牛两头,羊三只。”
她将卷宗呈给知县,打量着神色有些慌张的姜氏,继续道:“我听说岐郡县娶妻彩金至多五两,贺家二十两起聘娶你一个外县的姑娘,倒像是花钱将你买来的。”
“你母家姜家庄,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卖女大县。你生得漂亮,通诗书腹有文采,女红也当为一绝,若非是被母家卖了,我委实想不通你如何会看上贺兴那样长你十七岁的粗鄙猎户?”
姜氏双手抓着衣摆不停地摩挲着,她眼神闪躲,语气也变得十分僵硬,“即便如此,你也不能单凭此话就说我是凶手!案发的时候我正在房顶铺草垫,我如何能在陈大哥的瞩目之下回到房中杀人?”
陈三也为她作证,“是啊,我和内人看得清楚,贺嫂嫂在房顶上的时候,贺大哥他们还在家中走动忙碌着准备晚膳。内人回去拿腊肉作礼,我一直站在门外和贺嫂嫂拉家常,不会是她。”
仵作也从旁道:“案发自小的赶去不到两刻钟。小的查验仔细,伤口处的血液还没有彻底凝结,推测死者在被姜氏发现的时候,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刻钟内。她没有时间作案。”
“她当然有。”沈辞忧斩钉截铁道:“贺家供了三个炭盆又门窗紧闭,室外寒风凛冽,室内却如初夏午后,气温越高,血液凝结的速度就越慢,所以死者死亡的时间可定在陈三夫妻收摊回来之前。”
“虽然不会偏差太远,不过若是有心要杀人,自当是一切都计划好了,哪怕只多出一刻钟,便也能多做许多事。”
陈三疑惑道:“可我当真看见贺大哥的家人在我收摊回家的时候还活着。”
沈辞忧神情自若,说:“来,跟你猜个谜。”又冲吴世匿对了个眼色,“可以准备了。”
吴世匿笑着在衙门里来回走动着,只见他挪来了一个衣柜,一张桌案,几支蜡烛,还有一屏宽大的织纱素白屏风。
衣柜被放在角落,桌案摆放于衣柜前两尺的距离,上面依次摆放蜡烛。
沈辞忧立于桌案前,随从将屏风移动到她身前,遮盖住连她在内的所有事物。
随后,吴世匿又将衙门内的门窗全部关上,放下帷幔,阻绝光源。
堂下霎时昏暗如夜,唯有沈辞忧所在的屏风后面亮起了晃眼的烛光。
屏风织纱上的倒影,映出了她的剪影轮廓。
她在屏风后面来回踱步走动,但动作看起来却十分僵硬,走一步顿一下,又或者是突然如杂耍般将脚抬过头顶,像是在做杂耍。
知县纳闷道:“荒唐!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!?”
沈辞忧笑道:“知县大人猜猜我这是在做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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