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是听说,皇上曾交些私密的事情给他办,他没有办成,含混过去了,当时皇上为皇后的事生气,没顾得上,过后想起来时已经回京了,又没法子弥补,一怒之下自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。”英祥摇摇头道,“伴君如伴虎,果然不谬。”
冰儿哀叹的却是另一个人:“说到‘伴君如伴虎’,皇后岂不也是如此?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,竟然一点恩义都没剩下!我想着皇后那刚硬性子,临去的最后那一年,不知受了多少诛心的折磨!”
才刚刚吃完饭,外头就有邵则正的跟班来说,又要请英祥去参加应酬。冰儿拉下脸对英祥说:“已经过了饭点了!还去找补一顿?只怕这种应酬,少不得又是花酒吧?”
英祥无奈点点头说:“如今官场就这样,不请花酒,彼此都觉得没有面子。我去意思意思吧。人家今天刚送了那么多东西给我,晚上我就驳他的面子,总归不好看。”笑笑又说:“横竖邵知州又没有惹过你。你要是实在不放心,孩子叫可心看着,你跟我一道去?”
冰儿见他眼睛中的揶揄之色,自己现在不像以往那么狂放不驯了,闯妓院的事情实在做不出来,撇撇嘴说:“我去看你们那些不堪的‘逢场作戏’?不去!你要喝多了,回来晚了,直接在外头铺个房间便是。我才不妒忌!”英祥笑了一声,换了出客的衣裳,跟着邵则正的长随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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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到那儿,就有熟识的人嚷嚷着:“来,开怡玉院的局票。老规矩,云翘!”
英祥被他们搞得没有办法,既然是逢场作戏,那就找个自己不太讨厌的人做戏罢了,因而也不多言声,笑笑任他们摆布。云翘虽是半老徐娘,妙在态度沉静而吹箫的技艺高超,更因着英祥的缘故,这些月来竟比以前走红了不少。头上的料器钗子换了一枝珠花,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珠子衬着她乌云一般的喜鹊尾巴发髻,越发如月明出岫似的好看。有人起哄道:“哟!云翘头上的珠花是哪个相好的送的?”
云翘一句话不说,默默地瞟了瞟英祥,便有人把目光移到英祥脸上来,英祥大窘,未及分辩,云翘云淡风轻笑道:“我哪有那么好的命,有人送这么贵重的东西!是一个姐妹借给我的。”起哄的人便皱着眉对英祥说:“希麟兄弟,这就是你的不是了——”
云翘起身端了酒到那人面前,淡笑道:“怎么是他的不是?你好没有道理!罚一杯!”席间顿时热闹起来,欢声笑语顿起,揶揄的揶揄,逗笑的逗笑,喝酒的喝酒,讨饶的讨饶……云翘陪着喝了一圈,回到英祥身边坐着,为他也满满地斟好一杯酒,眼睛从下往上在他脸上一绕,轻轻道:“随你愿不愿意给我面子……”
这话说出来,自然不能不给面子。英祥酒量不错,但这样一顿喝到三更,也必然是醉醺醺的,他数次大着舌头说:“我……我该回去了……”旁边人都笑道:“怎么,你家里有母老虎?悍妒妇?你怕什么?我瞧你堂客挺温柔的样子……”喝到最后,英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就已经人事不知了。
等他再次醒来,头里一阵过电似的痛,一翻身,床褥的弹性和气味都不是平常熟识的感觉,他猛地一激灵清醒过来,打量自己身旁,果然都是陌生一片,好在被窝中别无他人,让他的心略略放下了一点,再一看自己身上,衣裳只脱掉了外面的,里面的中单还穿得好好的,更放心下来。掀开被子翻身起来,刚披上外衣,就听见门帘一响,云翘乌黑的头顶先露了出来,随后她从帘子下抬起头,进到房间,依然如平日时般淡淡的:“你醒了?”
英祥有些不自在地赶紧扣扣子,见云翘自然而然要过来搭手帮忙,忙抬起胳膊拒绝:“不用,我自己来。我怎么在这里?”
云翘撤开双手,定定地瞧着他说:“你都不记得了?昨夜喝得酩酊大醉,几个人都唤不醒你,想扶,又都是醉鬼,没有人扶得动。没办法,从我们那里叫了几个人,扶到我房间里。你放心,我睡在隔壁。”定了定又道:“你老婆是不是很凶?你那么怕她?”
英祥已经系好衣扣,笑笑道:“不是她凶,只是我敬重她,不愿意负她。”
云翘愣了愣,倒是好好又看了看英祥,最后笑道:“官场里像你这样的,倒真是不多见呢!”随后自顾自问道:“早上有粥,有米饭,有面条,也有馄饨,你想吃什么?”停了停补充道:“馄饨是我自己做的。”
这话意思明显,英祥纵使想拒绝也说不出口了,只好道:“那就叨扰你,馄饨吧。”
云翘笑一笑,过一会儿把馄饨端上来,坐在一旁看英祥吃,英祥给人瞧着吃饭,实在吃不下去,又不好叫云翘走,只好有话没话问:“你这里没有其他人伺候?”
云翘道:“我?我自己就是伺候人的命。年纪大了从不了良,不是自己当老鸨子,就是给当红姑娘当小大姐、老妈子……反正这辈子就是这么毁了的。”她怔怔地坐着,说着这样悲伤欲绝的话却也未见丝毫悲色,仿佛已经惯熟于这样的无奈生活。终于见英祥吃完,麻利地去收拾碗筷,少顷又上来,说:“你昨天的坎肩被酒弄脏了,我早上帮你洗了下脏的地方,现在还只有半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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