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已为九月末旬,入秋了,又是一季收获季。
繁忙于事务的李孟羲,等到秋开始,等到百姓们已经开始收获了,等到各部官员联袂前来提起税收事宜,他才想起要收粮的事。
夏收之后,在夏收与秋种之间的这一季,俗称间种。一季间种,时间只有三个来月,所以间种多是种一些收获快又能固氮肥田的作物,符合这两点的作物,只有豆科,而符合夏至秋季气候水土的,最佳是黄豆,所以间种多是种的黄豆,或称大豆。
李孟羲本人是不怎么愿意再收粮的,夏收过去不久,他感觉收了粮没多久,就又要收税了,他有点抗拒。
不过,再一想到,黄豆这东西,黄豆虽不是纯粹的粮食,但黄豆是宝贵的蛋白质来源,还是油料来源,还是重要的饲料。而且,豆子也难加工,留在百姓手里,百姓拿着豆子也没办法精加工,豆子留在百姓手里,他们又没有榨油的技术,也没有磨豆腐的劳动力,还没有牲口去喂养,只能拿去吃了,可豆子不做成豆腐的话,就是吃了,也没办法充分利用其中的蛋白质。
所以,这一季所见的黄豆,最好的处理方法是,全部收回官府,官府有充足的技术和充足的劳动力,官府把豆子精加工处理,把豆子加工成豆油,豆腐,豆粕之后,再把之回馈给百姓。
“诸位,大豆一亩,亩产多少?”李孟羲问道。
这是超级简单超级寻常的一个问题。
然,就是看似寻常与简单的问题,却是最难解答的。
农业部官员们议论了一阵,他们有说年景不一样,产量也不一样,有说地好地坏,产量也不一样,还有说种的稀了稠了,草多了少了,产量都不一样。
“所以,以今年年景,好地坏地种的稠的种的稀的一块算,能有多少豆子?”李孟羲忍不住问道。
这一问,把农业部官员们问住了。
鸦雀无声。
这看似是极寻常极小的问题,内里,却是高深的学问。这涉及到统计方法。
李孟羲不想出去跑了,他随手把抽样取样法教给农业部官员们。
他要求,农业部官员们在巨鹿全境之内,随意找一千块土地,然后,每块地,取地中心一分地那么多的豆子。
然后,把这所有一千块地,总计一千分地的豆子的产量加到一块,再除一千,这就是平均产量。
农业部官员们学会了方法之后,立刻出城抽查去了。
李孟羲在城里等着。
三日后,官员们回来了。
他们抽查一千亩样本之后,核算得出,今年大豆亩产,大抵七十一斤。
一亩地产出,就这么区区七十一斤。
“这算是……是多还是少?”李孟羲不确定的问。
农业部官员们一致觉得,这算减产了,平常一亩收八十斤都是寻常。
豆子对肥力要求不高,影响豆子产量的,就只剩天时了。
果然,气候一年冷过一年,连大豆都减产明显。
在李孟羲犹豫着该收多少豆子合适的时候,一农业部官员迟疑着说到,“军师,咱们抽样割了人家一分豆子,该不该减税,或是少收人家一点?”
李孟羲愣了一下,然后他立刻反应过来了,“当然!当然得免人家的税!”李孟羲连连点头。
那个出言建议的农业部官员闻言笑了,“这就好!我去割豆子的时候,给百姓们写了凭据,收粮的时候他们就能少缴一点。”
李孟羲对这个严谨又机智的官员投以赞许的目光。
目光再转到其他官员们,李孟羲问,“你们呢?你们可有留下凭据?”
其他几个农业部官员面露尴尬,显然,他们没想起这一茬。
“都跟人家学学。人想的多周全。”
“秦束,”李孟羲看向角落里正提笔写记的吏部司长秦束,“你记下此功。”
秦束点头称是,提笔记了起来。
因,出去抽样取粮的官员当中,只有一人想到留下凭证,其他都疏忽了此事,这就造成了,有好多百姓少了一分地的豆子。
树立人心要千日之久,毁掉人心只是一时。
李孟羲立令,待会儿散会,赶紧回去把票据发回去。
要是记不清都到了哪些田地割了豆,在收缴的时候,要特意问清每一个缴豆的人,好把人家的豆给补回去。
有一个官员忍不住问,“无有凭据,那要是有人充冒……”
李孟羲看了那人一眼,“不管他充冒不充冒,哪怕所有百姓都来充冒。一亩地,不过少收一分豆子而已,咱全认了,大不了少收点。”
“记住,宁可赔几十万斤豆子,绝不可多拿一人。”李孟羲郑重告诫。
诸官员闻听告诫,心神一震。他们被李孟羲的气度折服了。
众官员不约而同的朝李孟羲拱手一礼致以敬意。
有人,宁可负尽天下人,也绝不教天下人相负。
而李孟羲,宁可损失几十万斤豆子,也不愿多拿一人多取一毫。
大豆亩产已经算出来了,均量在七十斤左右。
按想法,李孟羲是想把所有黄豆都收缴上来。
可此中存在一个问题,要收缴所有,亩产不一,没办法规定确切的数目,这就使得,百姓们必然会私藏下一些豆子隐瞒不报。
好算李孟羲聪明,他想出了一个绝妙主意,为把百姓手里所有的豆子都收上来,尽可能发挥豆子的价值,他决定,税收和经济手段同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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