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婳裳拦不住宁绩。
哪怕她叫来宁仲常夫妇也无济于事。宁霓得知此事,紧急将宁绩召入了宫,任凭宁霓如何撒娇哭泣,宁绩就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。
王婳裳愧疚难言。
外人只当宁绩科考落榜,急功近利想入庙堂。只有她和宁瑛清楚,这其中究竟这么回事儿。
王婳裳连夜修书给宁瑛,却只收到“随他去”三字。
王婳裳唉声叹气。
她怎能指望宁瑛去规劝宁绩呢?宁瑛巴不得自己去朔方杀狄人,哪会阻拦。不仅如此,收到信的宁瑛立马对宁绩高看了许多,再没有曾经对待弟弟的不屑。无论为了心中所爱,还是为了家国情怀,他堂堂御史之子愿意前往边疆,已然值得敬佩。
宁瑛想了想,“随便他”三个字是有些草率。翌日,她又写了封长信宽慰王婳裳,让她不要产生心理负担。无论宁绩在边疆是建功立业,还是断了胳膊缺了腿儿,都是他自己的事,与旁人无关。
话虽如此,王婳裳还是为宁绩担忧。
她希望他不要如此冲动,战场上刀剑无眼,要靠杀敌来立功难如登天。倘若当初她没有用那番话刺激宁绩,或许不会有今日局面。
所有人都劝不住宁绩,王婳裳更劝不住。天气越来越冷,在一个秋雾弥漫的清晨,宁绩终究是与其他新兵踏上征途。他第一次没有束扎自己最爱的马尾,冰冷简陋的软甲盔罩在发顶,让他稚嫩的脸庞显得严肃而深沉。
秋日雾气袅绕弥漫,霜风浸骨凉寒。
城门边,王婳裳站在宁仲常旁边,握着宁夫人颤抖不已的手,目送宁绩远去。
时光飞逝。
后面一个月,孟千悲忙着为战事祈福祭祀,一直没有再找王婳裳宁瑛。孟千悲太忙,哪怕是懿华也难以请动。天气渐寒,北狄却越攻越勇,徐老将军硬着头皮镇守城池。朝廷强征了两次税收以作军费,百姓苦不堪言,民间怨声载道。
朝中主战党和议和党僵持不下,靖德帝六神无主,只能拖延。又拖了半个月,眼看粮草急缺快拖不下去,朔方突然传来捷报——北狄大后方粮仓被烧,徐老将军趁机反攻,夺回一座城池。
北狄退兵五十里,目前休战没有再次进攻的打算。而勇闯北狄粮仓的勇士,是此次新征的小兵,正是御史府公子,宁绩。
徐老将军亲手写信,赞宁绩武功高强胆识过人,已提拔为百户长。
消息传回宁府,王婳裳松了口气,打心眼儿里替宁绩高兴。
宁仲常开心的嘴都合不拢,宁夫人则是复杂心理,担忧与骄傲并存。王婳裳入宫与宁霓叙话,谈起此事,对宁绩赞不绝口。
宁霓微笑望着她,与有荣焉的样子:“我替他高兴,替他骄傲。但想到战场上那么危险,还是会惴惴不安呢。”
王婳裳期许道:“既有捷报,相信很快就能平定北狄吧。”
“难说。”
宁霓愁容满面。
她向王婳裳透露消息,“前日我亲手炖了冰糖雪梨送去父皇书房,父皇中途收到边关的急信,顿时忧心忡忡。那北狄人如斯凶悍,真不知怎么对付才好。”王婳裳可以吟诗作赋纸上谈兵,面对血肉纷飞的战场,她根本不敢多言。
“且看天意吧。”
王婳裳笑了笑,让宁霓不必太关注战事,“你可以跟宫女踢踢毽子喂喂鱼儿,或者去旁边找你的懿华皇姐,不要想这些费脑筋的东西。”
“我就怕会影响到我……”宁霓嘟哝着嘴,抬头看澄碧如洗的天空,“姐姐,你说,这天塌下来,我这个公主还能做多久呢?”
“胡说什么啊?”王婳裳抬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,“还真应了那句‘杞人忧天’不成?放心吧,你是大元朝的公主,是皇上最爱静妃的女儿,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帮你顶着。”
元问衢说了,哪怕战火纷飞,靖德帝仍让他抓紧追查当年谁协助静妃让公主诈死。靖德帝势必要找出那个让他父女阔别十五年的人,挫骨扬灰。至于静妃真正的死因,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将亲生女儿假死,一切都是讳莫如深的秘辛,元问衢也不敢多去探究。
懿华公主知道王婳裳入宫,晚上非得在宫里设宴,邀宁霓王婳裳前去用膳。席间,懿华公主一直追问宁瑛的下落,知她没在京城,兴致缺缺,十分落寞。
自从宁瑛离开后,懿华又找不到人比试功夫了。放眼京城,她找不出有谁比得上宁瑛的飒爽,从此心心念念得很。
边关传来的捷报让主战派气势高昂。
然而好景不长,半个月不到,北狄重振旗鼓再次杀了回来。刘老将军突发头疾,不得不丢城退守朔方。朔方易守难攻,两边人马又回到最初的局势,来来回回拉扯了一个月,转眼到了初冬时节。
凛冽的寒风如刀,刀刀割去人的耐力。
边关的喜讯再没有传来。
靖德帝体差畏寒,御书房中燃着上好的银丝炭,木材燃烧后的特殊气味充斥在房中。国库亏空尚未充盈,连月祭祀祈福,高昂的药材丹药费用,都是一笔笔不小的开支。打仗更是烧钱,莫说他这个一国之君,百姓都搜刮不出更多的银钱。他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,又看着边关刚来催军款的条子,心情无比沉重。
架不住议和派的怂恿,加上本有此意,靖德帝半个月前悄悄命使臣带去千金,前去探探北狄可汗的口风。
今日,使臣终于回折子了。
这个消息靖德帝不知是好是坏。
他摩挲着奏折的锦缎封皮,愁眉苦脸。
恰时,门外传来内侍的行礼声。下一刻,宁霓一身华丽娇俏的宫装翩然而至,手中托盘端着一盅刚煨好的冰糖雪梨,笑起来眉眼弯弯。
“父皇,喝口雪梨润润嗓子吧。”
靖德帝一时恍惚。
某个瞬间,他都以为年轻的静妃回来了。
宁霓自从知道静妃擅熬冰糖雪梨后,立马熬了此汤送给靖德帝,靖德帝果然对她越来越好。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,笑容十分灿烂。
靖德帝低头,目光再次落在奏折上,愣神了片刻。
他喝了口冰糖雪梨,发现太过甜腻,这才明白,静妃是真的去了,哪怕是她的女儿也熬不出相同的味道。思及此,靖德帝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,他沉声道:“嘉宜,父皇想与你商量一件事。”
宁霓笑意盈盈,乖乖点头:“父皇请讲。”
靖德帝望着女儿的笑脸,终究开不了口。少顷,他将使臣奏折递给宁霓,示意她自己看。
宁霓接过奏折一瞧,霎时像拿着烫手山芋,“啊”的惊叫一声扔开老远。她心口起伏,踉跄着后退两步,泪水磅礴而出,极为震惊不可置信,“父皇……你……你想让我去和亲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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