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子殿下,打不得啊!”公叔痤急道。
“哼!”太子罃恨道:“为什么打不得?此地的赵人、燕人、韩人加上楚人,也不过二十万,本太子加上龙贾将军的河西军,也是二十万!”
“以二十万对二十万,我堂堂大魏武卒还打不过一群缩头乌龟吗?”
“太子殿下,眼前的关键是赵人、韩人,不是楚人!就算打赢了丹阳之战,也是给赵、韩做了嫁衣!”
“老夫同意丞相的意见!”
一身戎装的龙贾走进大帐,对二人拱手行礼:“还有一个秦国,如若河西军在此与楚军纠缠,难保秦国不会对河西生出觊觎之心!”
太子罃一拳砸在几案上:“唉!”
“打又打不得,楚国还让我大魏割地求和,到底该怎么办?”
“老臣之意是……”公叔痤半是解释,半是裁决:“头疼先顾头,其他慢慢再说。”
“只要楚人撤军,太子殿下就可班师救卫、救郑,而与楚人一争高低,对我并无利益,攘外必先安内,应当先处理中原乱事!”
“本太子听你的!可楚国要我淮上之地,这是万不可能的!”
龙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,笑道:“太子殿下好像忘了我大魏有一支大军已经深入楚境。”
太子罃眼前一亮:“龙老将军是说…庞涓?”
翌日,公叔痤再次离开魏军大营,来到郢都。
宫门前,公叔痤长舒口气,直入楚宫,此时他却换了一副面孔,语气虽不倨傲,却也柔中不失霸气。
“启奏楚王,魏、楚两家近年来一直睦邻而居,相安无事,然而,在逢泽之会上,赵、韩作祟,构陷王上诽谤我王,我王于盛怒之下,才使太子殿下兴兵讨伐。”
“今日观之,不仅是场误会,且又引发列国兵戎相见,实属不该,今赵、韩原形毕露,趁机欺凌卫、郑两国。”
“我王得知端底,颇为追悔,特使公叔痤前来,一为向王上并死难者道歉,二为向列国解释原委,三为与君上订立永久睦邻盟约,保证此类悲剧不再发,请王上亦作考虑,以诚相交!”
公叔痤轻松地将伐楚的祸水泼到赵、韩两国头上,不失为一个好的说辞。
楚肃王憋了一肚子的责问话,竟是说不出来一句,冷哼一声:“魏使好口才,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!”
“谢王上谬赞!”公叔痤再次拱手:“老臣不过是说出隐情而已!”
“罢了,罢了。”楚肃王摆手,看向景舍:“上卿,你可有话说?”
看着与上次态度截然不同的公叔痤,景舍冷笑一声,二目直逼公叔痤:“中原之事,与大楚无关,大楚也无意过问。”
“景舍只想问问魏使,魏卒毁我城池,屠我妇婴,奸淫抢盗,丧失人性,无所不用其极,魏使只说一声‘道歉’,也是太轻巧了吧?”
公叔痤似乎早已料到,看向他,悠然应道:“以上卿之意,这个歉意魏该如何表达?”
“亡者有葬,伤者有抚。”
“这个自然。”公叔痤朝外击掌。
家宰使人抬进之前退回来的礼箱,摆在殿中。
“打开!”公叔痤朝礼箱努嘴。
家宰打开箱子。
公叔痤手指礼箱:“这只箱里是黄金两百镒,权作抚恤,请上卿验收!”
“哼!”景舍冷笑一声,目光阴冷:“数万冤魂,逾万伤残,特使就用箱中之物打发了事?”
公叔痤转对景舍,拱手问道:“敢问上卿,共有多少伤亡?”
“伤亡并财产损毁,王上已经使人详加核实,记录在册,魏使若是需要,我们可以提供!”
“册子何在?”
楚肃王示意,一个宫人“唰”地拉开一道布帘,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大堆竹简。
公叔痤有些恍惚,很快就恢复了平静。
景舍指向这些册子:“这些竹简,每一个字上都附着一个冤魂!”
“唉!”公叔痤目光从竹简上收回,长叹一声,对楚肃王、景舍、屈宜臼等楚国君臣拱手道:“看到这些竹简,公叔痤深为震撼,方才上卿谈到魏军奸淫抢盗,丧失人性,在下完全赞同。”
“然而,自古迄今,战争就是杀戮,一旦开战,一旦攻城略地,何来人性可讲?”
公叔痤目光盯住景舍:“敢问上卿,可否为公叔痤举出一例没有杀戮、没有污辱、由头至尾皆是温良恭谦让的战争?”
景舍逼视公叔痤:“特使就是这般为禽兽不如的行径辩护的吗?”
“上卿!”公叔痤回视景舍,振振有词:“什么叫作禽兽不如?鹰吃兔子时,分过雄雌老幼吗?蛇入鸟巢时,惜过蛋雏吗?狼猎群羊时,挑过拣过吗?”
“莫说是禽兽,即使蝼蚁,一旦陷入争斗,行为也是一样,公叔痤幼时亲眼看到两窝蚂蚁之战,场面真叫惨烈,尸横遍野不说,穴中蚁卵无一幸免。”
他指向那些竹简:“这些竹简是楚人列出的,如果在下叫太子也列一个出来,死伤亦不下万人,而哪一个阵亡之士不是无辜的?哪一个没有家小?”
“还有如今的卫国、郑国,就在旬日之前,赵人、韩人入侵,上卿可去看看,妇幼老弱是否幸免?”
公叔痤此言虽为蛮横,却也无懈可击。
景舍气极,颤抖着手指向公叔痤:“你……你这是……狡辩……你枉为儒家门生!”
公叔痤没有理睬他,一个成熟的政客,心理建设要强大,黑的要能说成白的,白的也要能说成黑的,不然他当年凭什么能挤走吴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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