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禀报君上。”紫衣骑士快马而来,高声禀道。
“天子本打算郊迎三里,但昨夜下了一场细雪,不想让王辇陷进泥淖里了,现在已经返回了王城。”
“哦?”田午深吸一口气,缓缓叹出:“这次朝会,本想为天子长个脸面,没想到竟是难为他了!”
进入战国以来,洛阳王室衰落得只剩下大小七座城池,挣扎在生死存亡的边缘。
江寒闻言也是一脸错愕,他知道王室没落,却没有想到落魄到了如此地步。
周安王与颜太师、大司马返回了王城,留下了上大夫樊余在东城门等候。
樊余远远的就看到了齐国威严的车队,心生敬畏。
对于齐候来朝拜,樊余很是惊喜,说明天下还有诸侯记得天子,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,记得天子的竟然是田氏齐国。
“唰唰”一阵脚步声急,齐国上大夫田布引领一队武卒跑步过来,在洛阳东门前架起一条布满枪戟的通道。
“齐候驾到!!”
樊余趋前几步,鞠躬行礼过后,朗声说道:“周臣樊余参见齐候,天子已在王城备下宴席等候。”
田午脸上挂满了笑容:“还请上大夫在前面领路。”
樊余拱了拱手,跳上了一辆老旧的轺车,带着齐国君臣向王城而来。
洛阳王城是洛阳城中天子的宫殿区域。
当人们在洛阳之外说“洛阳王城”,指的是整个洛阳;走进洛阳说“王城”,那便是天子宫殿区域了。
洛阳的天子宫殿有着独立的红墙,是一座完整的城内城。
虽然红墙已经斑驳脱落,绿瓦已经苍苔满目,但那连绵的宫殿群落在阳光下依然闪烁着扑朔迷离的灿烂,在无限的苍凉冷清中透出昔日的无上高贵。
目下已是辰时,王城中央的大门还紧闭着,高大深邃的门洞外站着一排无精打采的红衣甲士,手中的青铜斧钺显得笨重而陈旧。
看见十几辆轺车辚辚驶来,甲士们轧轧推开厚重的王城大门,没有任何盘查询问,轺车便淹没进深邃的王城去了。
王城内宫殿巍峨,金碧辉煌,一片荒凉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地面巨大的白玉方砖已经处处碎裂片片凹陷,缝隙间竟长出了摇曳的荒草。
宽阔的正殿广场,排列着九只象征王权的巨大铜鼎,鼎耳上鸟巢累累鸦雀飞旋。
朝臣进出的鼎间大道上,同样是苍苔满地荒草摇摇。
大道尽头,九级白玉阶上的正殿好似荒废了的古堡,透过永远敞开的殿门,依稀可见殿中巨大的青铜王座结满蛛网,时有蝙蝠在幽暗中无声地飞舞。
昔日山呼朝拜的天子圣殿,弥漫着幽幽清冷和沉沉腐朽的死亡气息。
洛阳王城衰败破落,一班臣工无所事事,政荒业废,洛阳王室之政务,目下唯有太师颜率和上大夫樊余寥寥几人照拂。
大殿里,身着弁服、身材清瘦、面色略显苍白的周安王端坐于主位,脸上挂着一层微笑,但明眼人一看就知,他的笑容是挤出来的。
“宣齐候觐见!!”
田午走进了殿中,在迎宾乐中大步走向周天子,三叩九拜之后,朗声说道:“周臣田午,叩见天子!”
见田午礼数周到,周安王松了一口气,连忙说道:“爱卿平身,请列席!”
整个宴席高台上只有一个空位,就是天子陪席,在场众人知道,这是特意留给齐侯的。
田午坐下后,两国大臣先后进入,共同朝拜天子和齐候,各自落席。
迎宾雅乐戛然而止。
颜率击掌,樊余步入大殿,依序斟酒。
按照惯例,天子赐酒,前三爵当由天子端起,第一爵敬天,第二爵祭地,第三爵与臣子共饮。
“齐候,来与寡人共饮一杯。”
安王举爵置于唇边,轻咂一口,置爵于案,眼角盈出泪花,他对于齐国田氏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。
十年前,魏击(魏武侯)、田和等人相会与浊泽,席间,田和请求魏击为他争取一个齐侯的爵位,以便顺理成章的君临齐国。
自以为武功卓著的魏击,趁着酒劲,满口答应了,当然他也因此得到了不少好处。
有了魏国的撑腰,此时,大约其他诸侯也已经默认了田和掌控齐国的事实。
毕竟,周室先祖册封的齐伯已经有几代人形同傀儡。
在三家分晋、田氏代齐前,天子的王冠虽然已经黯淡了不少,但有着晋国、齐国等周室先祖册封的诸侯,天子还是可以勉强支撑住门面。
虽然霸主们夺走了属于天子的权力,但鲁、宋、卫等国还是时不时的来朝拜天子,这样也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,晋齐楚秦争霸主,小国联合周天子求自保。
然而这个平衡被周安王的父亲,周威烈王的一次册封打破了。
公元前403年,受到了武力的威胁,周威烈王最终同意册封魏斯为魏侯、赵籍为赵侯、韩虔为韩侯。
从那时起,魏赵韩完成了“窃国者为诸侯”的转变,而周王室的近亲晋伯姬颀(晋孝公)却在迁徙中惶惶不可终日。
继位之后的周安王,又亲手终结掉了周天子的最后一根支柱——姜氏齐国。
周安王看到了田午,就能回想起那如同噩梦的一天。
他不敢拒绝魏击和田和的“请求”,那时的周安王在心里默默的感慨,父王啊,你为何给我留下这有名无实的天子呢?他第一次明白了父王的处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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